秸秆禁烧十年,为什么农民积极性不高?“天上污染没有了,地上污染开始了”-天天热头条

2023-04-24 21:24:16

核心要点:

1认为秸秆禁烧有好处的,只有不污染空气这一条,但坏处却能够罗列出很多条。 2秸秆禁烧对农业生产产生负面影响,有农民调侃,“天上污染没有了,地上污染开始了”。 3现在只是“不敢烧”而不是“不愿烧”。“不敢烧”是基层高成本、强压力、强制式禁烧的结果。 4要实现百分百禁烧目标本就不科学,整个体系为此付出的成本够高了,需要适时地松一松秸秆禁烧这根紧绷的弦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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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资料图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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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什么农民配合“秸秆禁烧”的积极性不高?根本原因在于,秸秆禁烧的要求与农民种植要求存在着严重的冲突。秸秆禁烧工作并不是从乡村内生出的需求,而是压力型体制之下完成自上而下行政目标的过程。因此这项工作不仅与农民利益冲突,也与基层利益相冲突。

笔者在基层调研中与小农户、种粮大户以及基层干部接触最多,他们都认为秸秆禁烧工作的坏处远远大于好处,甚至有人情绪激动地说“只有坏处没有好处”。认为有好处的,只有不污染空气这一条,但坏处却能够罗列出很多条。

一、“秸秆禁烧了几年,田越来越差”

从种植者和一线工作者反映的情况看,秸秆禁烧最大的坏处是对农业生产造成了负面影响。

由于客观条件限制,我国不大可能实现常规化的农地休耕,很多粮食主产区在耕作频次上非常紧密。在一年两熟地区,水稻小麦、小麦玉米耕作的茬口非常紧,往往需要“抢种抢收”。目前基层最普遍采用的秸秆粉碎、掩埋还田的办法之下,并不能使秸秆快速降解,反而会因为土壤中秸秆过多而造成种植难题。

如笔者中部某县调研中有种植户反映,小麦秸秆粉碎后,到了季节深埋不了,很多处于土壤表面,导致水稻插秧时扎不了根。小麦种植时也会遇到同样的问题,出苗率低且容易遭遇冻害。一位响应政策扩种油料作物的种植大户反映,自己种了800亩油菜,死了近200亩,原因就是田里秸秆碎屑太多,扎不了根。某地实施稻虾共作,秸秆降解不了,长期水中浸泡容易发酸,造成水质污染,影响到小龙虾养殖。因此有农民调侃,“天上污染没有了,地上污染开始了”。

在豫东某种粮大县调研时,有大户就喜欢将小麦玉米当青储卖掉,因为“不用再做还田了”。有农民反映,几年禁烧下来,土壤里秸秆已经比土都多了,特别是冬天扒开土壤一看,虫卵就附在没降解的秸秆上。有种植户反映,秸秆禁烧了几年,“田越来越差”。

因为不让烧秸秆,病虫害消灭不掉;秸秆烧不掉,田中杂草也烧不了,杂草种籽全被保护起来,来年有了更好的生长条件;秸秆腐烂发酸,造成土壤中酸性增加;凡此种种,导致种植者不得不采取更多的生物化学技术来应对。这样一来,不仅种植户的种植成本上来了,同时农业面源污染风险也大大提高了。一位育秧基地的负责人表示,为了应付病虫害和水质变差,自己在育秧环节就多增加了浸药环节,种植户完成插秧后,也会再增加杀虫药剂的使用,一些种植户还投放药剂加速秸秆腐烂过程。一位种田大户计算,如果能够放开禁烧,自己绝对会像以前一样烧,因为药剂成本能从200元/亩降到80元/亩。

二、秸秆禁烧增加了种植户的成本

除了药剂成本,为了完成还田这道工序,种植户还增加了机械作业成本。在原来的收割工序完成后,还需要增加秸秆粉碎、土地深翻的工序。有的地方试图做秸秆离田利用,这就需要秸秆收集、打捆、搬运等工序。工序的增加就意味着成本的提升,而这些成本大多由种植户承担。

东部地区某县调研中,当地水稻旋耕的成本大约50元/亩,作业深度大约15cm;要完成真正的深翻,则需要达到至少40cm,而且一次旋耕根本完不成,需要机手来回两次,这样作业成本就翻了一番。对于种植户而言,这种成本增加的幅度是难以接受的。

华北某县调研中,当地种植中普遍没有实现深耕,因为深耕首先要实现农业机械的全面换代,这个条件目前不具备。其次要实现深耕,作业成本就要比现在增加30~40元/亩。而一年两季的耕作习惯下,频繁深翻并不能保证土壤肥力,即便还田的秸秆也不能短期内降解沤肥,肥力提升不易实现。

总结起来看,从实际种植者的角度来看,他们更容易感受秸秆禁烧的弊端。而目前依靠着压力型体制下派生出的强制式禁烧方式,基层禁烧工作似乎短期内颇有成效,但调研中很多农民、种植户和一线工作者都知道,现在只是“不敢烧”而不是“不愿烧”。“不敢烧”是因为目前基层还是通过高成本、强压力的方式压制的结果。

三、“做不好上边骂,做好了老百姓骂”,两头不落好

当然,通过强制式禁烧还存在着更深远的影响。

一是体制成本问题。

目前从基层来看,禁烧工作体制是高成本、高能耗的,基层干部大量工作精力被占用,一些地方还存在下派地头工作队、派巡查组的方法,用网格化、包保责任等行政手段动员乡村干部。这些工作大大增加了原本就很繁重的基层工作负担。承担秸秆禁烧工作吃力不讨好,受夹板气。

一位乡镇包片工作人员说,“做不好上边骂,做好了老百姓骂”,两头不落好。无论是强制式禁烧的“堵”还是综合综合利用式的“疏”,地方政府都要支付相应的财政资金,结果国家花了钱,地方政府出钱出力,最后还不落好,而且随着禁烧任务的层层加码,这种成本是否还能还支付得起,有一个问号?

二是政治影响问题。

清洁空气当然重要,蓝天保卫战也的确称得上政治任务。但如果种田农民处在“想烧不敢烧”的心态之下,行政体制总是处于这种强制式禁烧的状态之下,情绪最终会导致干群对立。况且,当依靠压力型体制来要求基层搞禁烧,依靠技术手段而不相信基层能动性,依赖硬考核来惩罚基层干部,这也会引起体制内上下级的对立。

有基层干部表示“现在上边卫星一照,直接给你考核扣分”,人也不下来,整改单就派下来了,轻则约谈,重责处分,觉得上级“越来越不讲理”。如果在禁烧问题上仍保持这种“全域禁烧、全时段禁烧、全面禁烧”“不燃一把火、不冒一处烟、不留一片黑”“零火点”的高压态势,将攻坚机制常态化,紧绷高压线,恐怕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。而更多社会舆论已经关注到针对种粮农户的强硬式禁烧,诸多评论已显示出一种苗头,即城市中产与弱势农民之间的情感对立,这种政治结果也需引起重视。

三是粮食安全问题。

保障粮食安全,最终还是依靠稳定的种植户队伍。目前秸秆禁烧工作所导致的负面效应已是不争的事实,秸秆还田、秸秆综合利用的美好图景仍存在于想象之中。秸秆还田虽然能避免焚烧产生的污染,但给粮食安全带来了新的危害,农作物病虫害越来越严重,防治的难度越来越大,防治的费用越来越高,种粮大户和小农户对秸秆禁烧无一叫好。

调研中很多长年种植的农民和基层工作丰富的老农业干部都反映,需要适时地松一松秸秆禁烧这根紧绷的弦了,毕竟因秸秆禁烧引起的生产成本增加、由秸秆还田假想所导致的生产风险正在不断累积。秸秆禁烧是由行政体系推动的目标考核、通过压力型体制层层下压,要实现百分百禁烧目标本就不科学,整个体系为此付出的成本够高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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