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子榨菜火了，《武林外传》又被翻出来重播、切片、解说。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复古的风潮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来一次，却鲜有人再去讨论让《武林外传》编剧宁财神崭露头角的互联网遗迹，天涯论坛。
第一批“网红”从天涯走出来。凤姐、芙蓉姐姐、犀利哥，这些诞生于噱头与争议的遥远名字，是现在KOL的雏形。
第一次大规模公共参与的舆论事件发生在天涯，人肉搜索展现了互联网惊人的聚合能力。
蓬勃的内容生产氛围也滥觞于天涯。当下火热的大IP们，《明朝那些事儿》连载于天涯“煮酒论史”，《鬼吹灯》首发在天涯“蓬莱鬼话”。
但往昔的繁盛光辉灿烂再难重现。
2021年5月，天涯因反复出现违规搜集个人信息、强制用户使用定向推送功能等问题，被工信部予以直接下架处理。2022年11月，天涯新增多项被执行信息，被执行总额已达1.39亿元，创始人邢明被限制高消费。
天涯消逝着，其代表的BBS论坛努力在移动互联网时代翻滚，多数早已陨落，余下的举步维艰。
初代内容集散模式被时代淘汰，除了创新求变，纯粹的BBS论坛只能保持小而精的规格，难有走向大众的商业化机会。
只能小众的社区BBS的信息组织方式决定了它无法“做大”。
BBS的英文全称是Bulletin Board System，中文译为电子公告版。最原始的单向传播时期，公告以帖子的形式发布在站内，起到公示的作用。用户获得发言权后，对公告帖子的评论“跟”在初始内容之下，跟帖这一互动机制形成。
这一互动机制和核心是楼主和话题。楼主发出主题帖，围绕这一话题的信息与讨论向同一页面汇集，也限定了只能是这一话题的信息能够在此生效。
以话题为驱动力的聚合模式对其用户设置了隐形门槛，不关心这一话题，并没有相应见解的用户不会主动参与。
论坛的小众生态因此建立，可以在有限的专题范围内进行深度交流，却无法将信息在多个圈层中广泛传播，形成网络效应。
同时，BBS对其用户群体之间的关系开发相对初级，没有真正意识到互联网的潜力。
论坛作为一种在线社区，由一群有相同爱好的人共同建立共同维护，不需要存在人际联系，“吧友”、“同好”的身份就足以在社区中相互确证，交流探讨。
这使得在线社区的用户群体扩张十分缓慢。社区精深专业的话题氛围产生壁垒，新用户的融入也相对困难。这种精英主义的前现代社区氛围决定了它只能以小众的姿态存在。
布尔迪厄的“区隔”概念，在互联网被阐述地无比生动。
早年的互联网用户尚且没有过多选择，内容集散地只有那么几个知名论坛，想要进行公共讨论，发出自己的声音只能选择使用BBS。
所以本世纪的前十年，BBS论坛有过短暂的国民度。国内的娱乐生活在这一时间段逐渐丰富，大量网民涌入论坛，尽情参与。
2004年第一个现象级选秀节目超级女声与天涯论坛一起火热，讨论、造势、炒作，全民狂欢带来的是高歌猛进的错觉。
2009年新浪微博问世，社交网络向所有人展示了互联网的可能性。社交网络通过已存在的人际关系建立初步圈层，并由关键词广场，关注与被关注机制向外无限扩散节点，形成网状结构。再紧跟着智能手机普及，移动终端技术成熟，真正的大众网络平台形成，BBS不再有竞争力。
商业化无路无法扩大体量与规模，让BBS注定难以实现大众化商业变现。
做出一定规模的早期论坛都有过自己的尝试。昔日的中国第一军事论坛，铁血社区，曾经开发出了自己的社区电商盈利模式。
作为资深军事论坛，铁血社区没有像其他论坛以广告作为主要收入，而是瞄准小众群体的爱好需求，将售卖军事周边作为主要营收渠道。
可惜，铁血社区开始于模型，天花板也是模型，无法再越雷池一步。
小众社区深耕垂直领域，在该领域的专业性与信誉本身，可以成为带货的强力保障。
铁血社区这一战略初期也看到了一定成效，自主研发的军事品牌“龙牙战术”甚至能够达到中国军警采购的标准。但论坛粗糙的电商生态无法吸引深度军迷以外的用户买单，互联网电商模式越来越成熟的，铁血社区无力与淘宝京东这类平台完整的供应链、物流、售后体系竞争。
找不到稳定的变现来源，随着移动端崛起，PC端论坛用户也逐渐流失。2021年12月，运营近20年的铁血社区宣布即将永久关站。
相较于其他细分的垂类论坛，有更大流量池的天涯，商业化道路更为曲折。
2005年，热度正值顶峰的天涯受到多方资本关注，最终接受了联想投资与清科创投等机构的500万美元投资，正式开启资本化道路。但彼时已是论坛热度烈火烹油的顶端，博客，微博等新的产品接二连三登场，登上资本快车并没能带动天涯追赶时代。
接受投资后，天涯试图改变论坛为爱发电的原始生态，转向正规的公司运营，于是使用专职的官方运营团队代替了原有的版主。这一举动极大挫伤了BBS论坛的社区氛围，在线社区极度依赖内部成员频繁互动建立起的小型自治氛围。
官方人员介入使得内容审查、社区规则制定不再透明，论坛的言论环境便不再独特。BBS论坛的体量与大众商业化天然对冲，天涯社区试图借助资本扩大运营规模，反倒令用户不断流失。
融资之后的天涯没有找到出路，资本环境千变万化，新对手层出不穷并很快接过互联网发展的接力棒。年年亏损勉力经营，直到2015终于挂牌新三板，又因为没能及时披露年报，新三板仅仅6天后就被暂停转让。2019年，已停牌两年的天涯社区从新三板摘牌，最后的融资渠道就此丧失。
天涯的曲折是所有BBS论坛商业化的缩影。
互联网时代更替，用户需求与媒介习惯飞速改变。留在小众规模，只能靠站内广告、VIP、周边等模式获得有限营收，过度商业开发还会影响本就脆弱的用户留存。
试图扩大规模不仅与论坛生态对冲，古早的内容集成模式，图文展示形态更不可能是当下爆炸的视觉社会各类媒介产品的对手。
谁继承，谁改变？虽然形制老去，BBS论坛作为一种内容集成模型，其基础构成框架作为一种产品逻辑仍然留存着，并被许多后来的产品借鉴。
纯粹的BBS论坛走不通路，继承者们试图保留其基因，并加以改造，以求找到与时代接轨的方式。
虎扑是留存BBS形式最多的，也是当下运营情况最好的老社区之一。从篮球咨询起家，虎扑始终抓住体育这个分众标签，不断强化“竞技体育同好社区”这一氛围，并且在移动端的迁移上反应迅速。
在明确BBS社区生态的前提下，虎扑的用户拓展做的更稳健，更有针对性。从吸引篮球球迷，到囊括入更多体育项目，再到近年来投入电子竞技项目。虎扑沿着兴趣的逻辑捕捉更广泛的用户群，不打破社区的形式而扩大社群的范围。
近几年虎扑的扩张野心更明显，它很聪明的在体育的子集之上找到“年轻直男”这个群体，试图成为更大群体的代表社区。只是社区活跃度上去了，怎么把分众流量变现是它还需要思量的问题。
知乎的问答社区形似BBS，内核却做了大刀阔斧的改变，故实质上更像一个SNS产品。知乎取消了传统BBS的版主中心地位，用户更接近于自媒体，组织结构模仿社交网络，通过关注与被关注建立连接。站内的话题围绕关键词进行组织，最终内容呈现形式更自由，也便于UGC内容的沉淀。
可以看到知乎对BBS的改造，使其前期吸引了不少从传统BBS论坛迁移过来的意见领袖，天涯、猫扑、百度贴吧的很多大V，都选择知乎作为新主场。
但与BBS的商业困境一致，知乎的变现问题促使它越来越脱离最初的BBS生态，转向学习当下热门的变现逻辑。如今的知乎正热火朝天的投入视频、直播、电商等潮流领域，离BBS越来越远。
百度贴吧处境最为尴尬。互联网考古者们都把贴吧视作论坛时代的微博，曾经“全球最大的中文社区”。
PC端还是用户主流上网渠道，图文还是主要表达方式的时期，百度贴吧找到了最大程度上聚合兴趣社区，形成综合生态的办法。结合百度搜索引擎入口，把BBS论坛文化普及大众，成为百度初期最成功的内容产品。
但一手打造出贴吧，最懂贴吧的俞军于2009年离职百度。此后的百度贴吧面临每一个关键风口，动作都过于迟钝。
背靠百度的资本与技术资源，贴吧的移动端落地却缓慢又粗糙，APP设计直到现在都备受诟病。
曾经通过抓住互联网互动生态，用户需求设计的贴吧功能，缺少一位嗅觉敏锐的领头人，不断错失机会，没能适时改进以满足不断涌现的用户需求。
2018年，早已被百度边缘化的贴吧还在艰难摸索转型，并且低调完成了管理者换届。百度老员工彭梧接替在任两年的胡玥成为贴吧新负责人，但百度内部已经看不到贴吧这个产品的发展空间，百度的内容版图里没有贴吧的位置。
如今的贴吧做短视频、做直播，都是潮流趋势下不得不做出的附和。尚存一丝古早互联网头部产品的名气，看不破迷雾之后未来在何方。
BBS已在尾声，但并不是走向消失，而是成为一种遗迹，留存在互联网世界中，成为少数人的选择之一。
论坛的发明绑定了互联网早期生态，小型、专注、精英、区隔，与技术大众化的趋势相悖，便注定会被淘汰。
今时的BBS也恰是许多当下被更新事物取代的社交产品的未来。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现实，旧世代产物不进则退，筛选只会越来越快。
